“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所以作为往事就让它去吧”,荷马的洒脱并不能像以往一样驱散辞旧迎新间习惯性的惆怅和感伤,这倒不是因为年末那些迫不及待窜出的惨淡经济数据,也不是因为那些言之凿凿的悲观未来预期,回想这个匪夷所思的2008年,太多的误解见证了我们的浅薄,太多的反复刻下了我们的无知,而这一切又在发酵之后凝结出新的担忧。
■回望2008(1)■程实
在次贷危机接二连三的震撼之下,一些反思、一些怀疑和一些颠覆是不是来得太快、太彻底了一些?这些次贷中酝酿的催化剂究竟会将2009年引向历史的何方,前进还是倒退?
次贷危机年初像流感,年末如瘟疫
在义正词严地神游未来之前,还是让我们先回到令人尴尬的过去。倒带2008年的确是一个并不愉快的过程,特别是对所有和经济观察、分析和预测有些许关联的人士而言,因为这一年很难有人能够交上及格的答卷,无论是保尔森、伯南克、特里谢这样的宏观调控者,还是热衷于评估和预测的微观分析者,在诡异的次贷危机和强大的经济周期面前,都或多或少地犯下了难以推脱的系统性错误,也许在汗牛充栋的研究文字和激情言论之中,我们还是能够看到和听到许多自信的“如我所期”,但大多数时候,这些“如我所期”仅仅是基于一个表面的小巧合,或是源自过往有失理性的某个狂想。
年初之际,次贷危机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流感,但突然恶化却让次贷危机在年末演化成了一场瘟疫;年初之际,次贷危机看上去更像是一场动荡而不是真正的危机,但年末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却已经开始了致命邂逅;年初之际,将次贷危机与大萧条相比看上去更像是杞人忧天,但年末的各类数据却已经散发出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腐气;年初之际,弱势美元看上去更像是主旋律,但年末的美元却上演起王者归来的闹剧;年初之际,通货膨胀更像是比增长停滞还危险的经济杀手,但年末的货币担忧却已经变成通货紧缩;年初之际,国际大宗商品价格看上去有冲破任何历史桎梏的底气,但年末的市场价格却已跌入低谷;年初之际,全球货币政策的同步紧缩看上去更像是大势所趋,但年末的宽松大潮已经显得有些姗姗来迟;年初之际,新兴市场经济体看上去可以凭借防火墙屏蔽大部分的外部冲击,但年末的经济共振却让脱钩论失去了光彩。
年初年末的巨大反差似乎还不能全然刻画一年中的曲曲折折,如果说前后对比给人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冲击感,那么有如过山车般的过程反复则带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眩晕感。如此强烈的感觉碰撞使得我们难以释怀。尽管出于职业习惯,我们还会与时俱进地更新预期和判断,也许,甚至像其他人那样迅速遗忘以往关于200美元油价的大胆预测,以简单淡定的姿态抛出另一个关于25美元油价的更大胆预测,但我们似乎更应该对系统性的趋势判断错误进行一些思考,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罕见的危机样本时刻以及这样一个适合反思的岁末。那么,为什么我们会犯错?
错误中总结出的“不等式”
在我看来,回望2008,我们也许能够从错误中总结出两个“不等式”:首先,过去加现在并不等于未来。这与其说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更像是经济预测的尴尬和命门。我们没有时光穿梭机,只能将过去的历史经验和现在的先行信息尽可能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并借此嗅出些许关于未来的味道。那么,未来的“变味”可以归结为三类原因:其一,从过去中总结出的历史经验可能并不适用于未来。就次贷危机而言,之所以称之为“百年难遇”的金融危机,倒不是全然因为其破坏力的卓然不群,在某种程度上次贷危机的**性体现在其具有许多反传统的另类特征。在次贷危机演化过程中,不仅美国经济增长有过昙花一现,美国劳动生产率更是一路坚挺,这也许同时构成了NBER在12月之前一直对判断衰退举棋不定的重要原因。将包含全部历史信息的经济规律作为判断未来走势的基准或依据虽然在大多数时候值得信赖,但对于次贷危机这样非比寻常的新生经济现象而言,显然容易发生意料之外的偏差。
其二,从现有的经济形势中寻觅的先行信息可能误解了未来,就次贷危机而言,源自非理性市场行为的形势突变层出不穷,这使得先行信息中包含的未来元素更加稀薄。在瞬息万变的环境中,市场运行中的先行信息很容易失真,这往往使得准确预期更加可望而不可得。
其三,从过去和现在的剪影中勾勒未来本身就具有太大的主观性,人们对于经济规律本没有确定性的共识,而通过不同方法从现有形势中提炼出的未来信息又可能大不相同,很多时候,过去加现在更像是预测未来的借口而非依据,在次贷危机之中,很多实力强劲的研究机构曾抛出过在后来看似可笑的预测,而遍观其作出预测前的历史分析和形势解剖则充满了理性和逻辑。也许,追根究底,从过去和现在跳到未来,我们就已经从科学的一端跳到了臆想的另一端。
其四,理论加数据并不等于事实。理论是对事实的抽象,数据是对事实的描述,将理论与数据糅合在一起,我们是否能够看到全部的事实,并以此为据做出准确的趋势判断?次贷危机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有的时候,理论加数据让我们能够看得更深、看得更远,但有的时候,又让我们与事实渐行渐远,更可怕的是,对于理论加数据的笃信甚至是崇拜往往会让我们不自觉地滑向错误的一端。理论与数据有失审慎的糅合影响了市场判断,让市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对次贷风险于下半年潜在集中和放大的警惕。
2009年犯错的些许端倪
回望2008,我们由于轻信、麻痹和因循守旧而低估了次贷危机,进而错失了未雨绸缪的良机。那么,展望2009,我们还会继续犯错吗?实际上,很有可能。毫无疑问,世界经济将在2009年迎来经济周期的谷底,IMF预计产出增长将从2008年的3.7%左右进一步放缓至2.2%左右,大大低于过去28年平均的3.32%和本世纪平均的4.08%。其中,发达经济体产出增长将从2008年的1.4%左右大幅下滑至-0.3%左右,美国、欧元区、日本和英国都将出现负增长;新兴市场经济体产出增长则将从2008年的6.6%左右降至5.1%左右,其整体放缓程度将略小于发达经济体。在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双重冲击之下,我们又可能滑向错误的另一端,由于过于惧怕衰退而走向过于保守,由于强调增长而在结构、机制优化上潜在倒退。
事实上,我们几乎已经看到了2009年犯错的些许端倪,为了避免矫枉过正的错误,我们似乎有必要在责难2009年之前思考另外两个“不等式”:首先,现在的危机并不等于过去的失败。在危机中否定过去的一切不仅否定了危机的风险诱因,同时很容易一并否定了繁荣的长期要素。其次,一方的失败并不等于另一方的成功,危机中发达经济体的千疮百孔与其说是市场经济调配资源的失效,更像是经济周期的规律使然,而新兴经济体的相对强势与其说是市场不成熟的**,更像是周期错配的历史偶然。因此,在危机中同时规避短期增长风险和长期结构风险,也许需要更多一点的长远视角和更少一点的盲目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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